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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18

21 grams (2003)


廿一克
  1. 元宵節,我們乘火車去諾曼第那邊的Rouen賞燈——據說那邊的大教堂晚上打了燈很美——從巴黎出發,跟著塞納河走,車程一個半小時,同行的朋友畢竟是年輕,不到十分鐘就覺得無聊,開始玩起猜謎的遊戲,大家迫著我也要講一個讓他們猜。我苦笑,正感為難的時候,突然想到那齣叫做《21 grams》的電影,就讓他們猜:「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有什麼東西是重廿一克的?」
  2. 自然,猜謎都要有提示:這樣東西,每個人都有,而且不論男女老幼高矮肥瘦,它都重廿一克。朋友們猜出興趣來,他們首先問廿一克到底有多重啊?我按電影提供的資料說,大約是一條巧克力餅乾,或是一只小麻雀的重量。
  3. 永遠,在猜謎的過程中,總有人會問到很重要的問題,這次他們也問到了——是不是沒有它就會死?我說,是的,而且這正是謎底的關鍵。我以為問到這裡,他們就會很快猜出來,但朋友們畢竟很年輕,沒有太多耐性,他們說了很多器官的名字,最後還是放棄了。
  4. 於是我按著電影所說的掀開謎底:我們每一個人,死的時候,都會輕了廿一克。也許是猜得太累了,他們腦子一時轉不過來,都瞪著眼睛看我,一臉茫然。我唯有說,導演的意思是最後一口氣沒了,我們就少了廿一克,所以,那是靈魂的重量。
  5. 他們都問我,是真的嗎?我說我也不知道,我沒有死亡的經驗。但這的確是個很有趣的意念,導演用它來做電影的核心,引得大家都很想知道故事內容,雖然兩者其實並沒有太緊扣。不過也沒有關係,因為故事比較複雜,講完故事大綱,我們就到了Rouen。
  • 在Rouen美術館內,我們看到一幅聖女貞德,大家都讚嘆,她死了嗎?真美!但她的氣息看來還不錯,臉頰和嘴唇都仍然很紅潤,畫家把她的死亡畫成睡覺一樣,我們看她的手指交疊在胸前,似乎仍是溫暖的,換句詭異的話說,畫家把她畫得如一個新鮮的死人。我們在畫作前看了很長時間,最後只能再總結一次,她死得真美啊。
  • 一九五八年《法國觀察家報》刊登了一段瑪格麗特杜哈絲與一個七歲天才兒童的訪談,最後一道問題,杜哈絲問他在學校學到的所有事情裡,有什麼事,是他完全不明白的。他說,他不明白地球為何會旋轉,這個他完全不明白。我想到,地球自轉,我們就有風。如果地球不轉,就大件事圪地球會轉跟人活著大概是同一個道理吧。真是一個謎!這個孩子果然是聰明的,七歲就知道這是他完全不明白的事,我相信他已埋頭探索他能明白的事吧(如果他仍然活著......)。

靈魂的實驗
  1. 因為《21克》是一齣有關失去、沉溺、愛、內疚、巧合、復仇、義務、信心、盼望和救贖的電影,以兩小時來說,它觸及的命題實在太多太多,所以我其實並不介意它所說的廿一克,即是人死後失去的重量,到底是不是廿一克,我真的不在乎。
  2. 心臟衰歇的大學教授做了心臟移殖手術後算是死過番生,他明查暗訪捐增者的遺孀,費盡心思約她吃飯聊天。他說,這個世界,全都是數字,數字永遠把我們帶到一個比我們存在更大的奧秘;他看進她眼睛裡(她仍未知道丈夫的心在他胸口),而兩個人的相遇往往是這些奧秘之中最大的。
  3. 教授後來第二次步向死亡,他躺在床上被推進手術室時,看著天花板的白燈一格一格倒退,死亡的風景如此熟悉,他喃喃獨白,每個人死去,都會失去廿一克。直至,心跳儀變成一道永恆的直線。
  4. 在死亡之前,他比一般人多了很多準備。我相信,如果可以,他甚至會躺在一個砰上吧,看看自己輕了多少。
  5. 一九零七年《美國醫學期刊》及《紐約時報》都刊載了一份研究報告*,MacDougall醫生觀察了六名末期病人,紀錄他們死亡的過程,論文假設靈魂是一種物質,實驗目的在找出它存在的物理証據。將近一百年前,做這種實驗恐怕不太會被接受,可以找到六名病人願意參與研究也許已相當困難。但這樣的數據樣本實在細得可憐,其中有兩個個案最後更因誤差而要作廢,這個研究只能算是一種參考吧。
  • 第一個患有肺結核的男性病人,他躺在病床上已幾乎完全沒有活動能力,在死亡前三小時四十分的紀錄裡,他安定地睡著,儀器顯示他的體重每小時緩慢地減輕一安士,屬於正常的呼吸和排汗過程的水份蒸發。但在他死去的一刻,指針一下子跌了四分三安士,正是21.26克。醫生試過再把空氣輸入輸出,但指針都不動。
  • 其他病人都在死亡時突然失去一個明顯的重量,但介乎八分三安士至一又二分一安士之間,並且有些是在死亡後十五分鐘又再輕一些,數據的誤差率其實甚大,文章也沒有提供病人的體重,最大問題是他們當時並沒有清楚介定死亡的時間,但這個因素卻是至關鍵的。有趣的地方在他的平衡實驗,他對十五只體重介乎十五至七十磅也是垂死的狗隻進行同樣的實驗,卻一致地發現沒有一只狗在死亡時有重量的流失。
  • 翌年,愛因斯坦發表他著名的相對論,哪裡還有人關心靈魂有多重呢?四年後,這位醫生甚至聲稱能用X光拍攝人的靈魂,但此後就沒有突破性的結果了,直至一九二零年這位醫生離世。難得一次,倒是沒有聽說他自己成為樣本之一。

*MacDougall, Duncan. "The Soul: Hypothesis Concerning Soul Substance Together with Experimental Evidence of The Existence of Such Substance." American Medicine, April 1907.
The New York Times "Soul Has Weight, Physician Thinks." 11 March 1907(p. 5).